雨丝斜斜地织在博物馆的玻璃幕墙上,将那些嵌在墙里的青铜器映得像浸在水里的骨头。赵野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指尖划过展柜里那尊鸮尊的翅膀——青铜表面的绿锈在射灯下泛着冷光,翅尖的纹路里还嵌着没清理干净的土黄色淤痕。
“赵老师,闭馆时间到了。”保安小李的声音从走廊尽头飘过来,带着雨衣上的潮气,”今天这雨邪乎得很,跟三年前那晚一模一样。”
赵野没回头。他知道小李说的是三年前那个暴雨夜,考古队队长周明在清理这尊鸮尊时突发心脏病,倒在恒温恒湿的文物修复室里,手里还攥着刚剔下来的一块铜锈。当时鉴定说死于急性心梗,但赵野总忘不了周明临死前圆睁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比死亡更吓人的东西。
锁门时,他听见展柜里传来轻微的”咔嗒”声,像是金属关节转动的响动。赵野猛地回头,只有鸮尊蹲在那里,青铜眼珠空洞地对着他,喙部微微张开,像是在打哈欠。
“老糊涂了。”他嘟囔着摸出降压药,雨水顺着伞骨滴在地上,洇出深色的圆点,像谁的脚印。
一、第二具尸体
法医老陈摘下口罩时,眉头拧成了疙瘩。尸体蜷缩在西周展厅的拐角,右手保持着握东西的姿势,指骨几乎嵌进青铜器”伯各卣”的提梁里。死者是博物馆的实习生小林,入职还不到三个月。
“死因是窒息,但喉咙里没异物。”老陈用镊子拨开小林的眼皮,巩膜上布满蛛网状的红血丝,”诡异的是这尸僵,一般人死后六小时才会出现,他这都硬得像块铁板了,死亡时间绝不超过两小时。”
赵野站在警戒线外,盯着那尊伯各卣。器身上的兽面纹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像是活物的眼睛在眨动。这尊酒器和那尊鸮尊都来自同一个西周墓葬,三年前由周明带队发掘,出土时两器并排放在棺椁头部,器内都残留着黑色的液体痕迹。
“赵老师,您昨晚最后见小林是什么时候?”年轻的刑警队长林峰举着笔录本,笔尖在纸上洇出墨点。他注意到赵野的手指在发抖,”您好像很怕这些青铜器?”
“它们不该待在这儿。”赵野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周明生前总说,这些东西带着墓主人的怨气。他说清理鸮尊时,听见里面有心跳声。”
林峰皱眉。他查过周明的案子,鉴定报告写得清清楚楚:冠状动脉粥样硬化。至于赵野说的”怨气”,更像是老人的臆想。但小林的死确实蹊跷——监控显示他昨晚九点独自进入西周展厅,之后再没人进来过,展厅的门锁完好,没有撬动痕迹。
“把这些青铜器都仔细检查一遍。”林峰对技术科的人挥手,”尤其是指纹和生物残留。”
技术员小张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抚摸伯各卣的纹饰。忽然,他”啊”地叫了一声,手指被什么东西划破了,血珠滴在青铜器的绿锈上,瞬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这纹路……”小张盯着器身,脸色发白,”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二、会走路的影子
雨下了三天没停。博物馆闭馆整修,警戒线把西周展厅围得像个孤岛。赵野坐在值班室里,翻着三年前的考古日记,泛黄的纸页上,周明用红笔圈着一行字:”鸮尊腹腔内壁有疑似指甲抓挠的痕迹。”
门被推开时,风裹着雨水灌进来,吹得日记哗哗作响。林峰站在门口,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沉。
“技术科有新发现。”他把一份报告拍在桌上,”伯各卣的内侧提取到皮肤组织,DNA比对结果……是周明的。”
赵野的手指顿住了。周明死在修复室,怎么可能接触到三年后才展出的伯各卣?除非……
“还有这个。”林峰调出监控录像,画面模糊的走廊里,一个人形的黑影从西周展厅飘出来,影子的轮廓在地面上忽大忽小,像是在变换姿势。更诡异的是,影子的头部位置,有两个发光的圆点,像是野兽的眼睛。
“这是小林死那晚的监控。”林峰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放大处理过,这影子的步态,跟西周玉人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赵野猛地想起什么,抓着林峰就往修复室跑。角落里,那尊鸮尊被单独放在恒温箱里,玻璃罩上凝着水珠。赵野指着鸮尊的脚:”看这里!”
玻璃罩下,青铜器的足底沾着一小片湿泥。而博物馆的地面铺着防滑瓷砖,绝不可能有泥。
“它出去过。”赵野的牙齿打颤,”周明的日记里记着,墓葬在渭河边的高台上,那地方全是这种红黏土。”
林峰的后背一阵发凉。他忽然想起小张被划伤的手指——那道伤口后来发炎溃烂,医生说像是被什么东西感染了。还有周明的尸检报告,当时没注意,现在细看,他的冠状动脉内壁有奇怪的划痕,像是被细小的金属碎片刮过。
“把鸮尊和伯各卣送到市博的实验室。”林峰当机立断,”用铅箱装,全程录像。”
搬运的时候,鸮尊的喙部突然”咔”地合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林峰盯着青铜器的眼睛,那空洞的青铜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三、青铜的心跳
实验室的铅箱上了三道锁。但当晚,值班的研究员就疯了。他在监控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大喊:”别过来!你的脸……你的脸是青铜的!”然后用头撞向铅箱,额头撞出的血在箱壁上抹出诡异的图案,像极了鸮尊翅膀上的纹饰。
林峰赶到时,铅箱的锁完好无损,但里面的鸮尊不见了。只有伯各卣孤零零地躺在里面,器身的兽面纹像是在笑。
“赵老师在哪?”林峰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野的电话没人接。林峰带人冲进博物馆的地下库房,这里存放着没展出的文物,黑暗中,一排排架子像墓碑一样矗立。
“赵老师!”
回应他的,是一阵轻微的”咚、咚”声,像是有人在用拳头敲青铜。声音来自库房最深处的角落,那里堆着刚从墓葬区运来的新文物。
林峰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一堆破碎的青铜片,然后僵住了——赵野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青铜矛,矛尖上的绿锈被血染成了黑红色。而他的身边,那尊消失的鸮尊正蹲在那里,喙部沾着暗红色的东西,腹腔里传来清晰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它在活过来。”赵野的声音气若游丝,手指指向鸮尊的腹腔,”周明发现了……里面有具尸体……被浇了青铜液……”
林峰这才看清,鸮尊的内壁不是光滑的,而是隐约有个人形的轮廓,像是用活人浇筑而成。那些所谓的”指甲抓挠痕”,其实是死者在青铜凝固前最后的挣扎。
突然,鸮尊的眼睛亮了起来,绿色的光芒从空洞中射出,照在库房的墙壁上。那些破碎的青铜片开始自动拼接,组成一个模糊的人形,手里握着和赵野胸口一模一样的青铜矛。
“是墓主人。”赵野咳出一口血,”他是被献祭的……怨气附在青铜器上……谁碰,谁就得替他死……”
青铜人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绿色的锈迹。林峰举起枪,子弹打在青铜人身上,只留下一个白痕,然后被弹开。他忽然想起小张的伤口,想起周明冠状动脉里的金属碎片——这不是简单的怨气,是某种能感染活物的青铜病毒。
四、以血封口
库房的消防栓被林峰砸开,水龙带里的水喷涌而出,浇在青铜人身上。绿锈遇水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刺鼻的白烟。青铜人的动作慢了下来,身上的碎片开始松动。
“它怕水!”林峰大喊,同时抓起地上的青铜矛,刺向鸮尊的腹腔。
随着一声尖锐的金属撕裂声,鸮尊裂开一道缝,里面流出黑色的液体,散发着腐朽的气味。心跳声停了,墙壁上的绿色光芒也暗了下去。青铜人晃了晃,彻底散成了碎片。
赵野在救护车到来前咽了气,手里紧紧攥着半块青铜片,上面的纹饰是个被锁链捆住的人。
后来,所有来自那个西周墓葬的青铜器都被送去做了无害化处理,内壁的人形轮廓被证实是活人浇筑——考古队在墓葬下方发现了一个祭祀坑,里面有三具骸骨,骨骼缝隙里残留着青铜粉末。
林峰把赵野攥着的青铜片放进证物袋。玻璃上,他的倒影里,肩膀后面似乎蹲着个什么东西,喙部微微张开,像是在打哈欠。
雨还在下,博物馆的玻璃幕墙外,一个模糊的影子正贴着墙根移动,足底的绿锈在地面洇出深色的圆点,像谁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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