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摇晃的前路
帘布猛的被掀开，外面嘈杂的声音顿时清晰了起来。
那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帽徽却格外晃眼。
可，爱伦第一刻就认出那人，尽管只有一个昏暗日光印出的轮廓。
正是刚才在教堂里阻拦他的那个军官。
“长官！”
把刚才要说的话全部吞回去，爱伦一拍裤腿就站了起来，结果起太猛，磕着车上支布的铁杆。
“框！”
忍着剧痛往前微微挪了一步，以便能站的笔直。
手上扯了扯一旁爱德加的衣袖，示意他也站起来，这是对长官最基本的尊重！
爱德加半拉半自愿的起来，而眼神却更多的放在爱伦刚才磕着的地方。
那个懦弱的青年一见这样的情况，便也畏缩地学着立正，并不算像模像样。
而维克多并没有说些什么，但车上的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审视着他们三个。
从上到下，从表现出来的到没表现出来的。
到最后，只是沉默的上车，重新放下帘布，迈向车厢的角落坐下。
三位新兵却不敢放松，没有命令，他们做什么都是错的。
空气就这样静默了许久。
“西里尔，爱德加和……爱伦？”
维克多突然出声把每个人的名字点了一遍，却没等回应，只是又接上一句短短的话。
“坐。”
“谢长官！”
爱伦的声音大到近乎是用吼的，做下后又刻意坐的板正，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那块布料。
可那位长官没回应，只是用余光撇了他一眼，稍纵即逝。
“告诉你们个好消息，13号小队目前只会有你们三个人。”
他把“目前”咬的很重，带着一种微不可察的咬牙切齿，终于舍得让帆布间的溜进来的光线照亮半张脸。
他也只是个年轻人，最多比爱伦大上几岁，却带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神情。
那双眼睛只是用同一种态度观察每一个人，无论西里尔，爱德加亦或者是爱伦。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爱伦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接下来13小队会到前线的军营，领完那些在战场上会用到的东西。”
“然后，你们就会被赶到战壕里。”
他伸手敲了敲车头后阻隔的铁板，卡车便在引擎的哀叹中缓缓移动。
“爱伦，刚才磕到的那下没事吧？”
等车驶出公园，爱德加才觉的讲话合适了，把刚才就想说的话压的很低，以便不违反现在像陷在沼泽里的气氛。
“哥……没事，只是皮外伤，我可是属于克里斯特的英雄儿女，总不能因为一点小伤就喊疼。”
他用着一种轻松的语气，把怀里的军装抱得紧了些，拍了拍刚才寻找卡车时弄上的灰尘。
爱德加只是看着，一句话也没讲。
但他感觉的出来，他被看穿了。
从小都是这样，无论好事坏事爱德加都能看的出来，哪怕上前线的想法早在征兵令下来之前就被揭穿。
他被保护的太好了。
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爱德加没等来他的回话，只好作罢，叹了口气，默默的靠在椅背上。
帘布外的风景摇摇晃晃的穿过欢呼送行的人群，渐出城镇。
爱伦好像从中看到了父母，也可能没有。
所有人都是一副表情，所有人都是一种动作。
不会有例外。
景色逐渐荒凉，卡车驶过农村，歪歪扭扭的拐进通往前线的那条道。
这条道并不在维护计划上。
所以，对车上的所有人来说，简直是折磨。
卡车常常是前轮刚陷进泥里，后轮便卡进石子。
要不是爱伦下意识拉住，坐在车尾的西里尔甚至险些被甩下去。
最后还收获了一声几乎听不着的谢谢。
不过，等到爱伦反应过来后，还是立刻缩回了手，嫌弃的在身上拍了拍。
爱伦猛地动完那一下，只觉得越来越晕，他的手在往前，而车厢底却越来越近，还觉得维克多的眼神在他身上停了会。
想来只是晕眩的副产品而已，要不然就是在提醒我不该管那个胆小鬼吧。
爱德加只是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生怕他在颠簸中一头栽在地上。
“滴！滴！”
车突然停了下来，连按两声喇叭。
爱伦强顶着不适拉开一旁的布料，露出一道能漏光的缝。
似乎是他们这一排新兵迎面对上了另一队车，也是军车，后视镜上绑着白布。
这是运送伤员到后方的车，也就是说，上面的可都是为克雷斯特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
直面那些刚从前线下来的英雄，他下意识的就攥紧了拳头，指尖发白。
目不转睛的盯着路过的每一辆车，那辆过去就这一辆，这一辆过去就下一辆。
但他们车上也蒙着布，视线透不过。
等他都要放弃的时候，最后一辆伤员车终于有人怜悯的微微掀开了帘布。
一双双平淡的眼睛狠狠撞进了爱伦的视线，身上的军装几乎和他怀里的一个样，只是比它脏了点，仅此而已。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找的应该是那种受了伤但不服输的眼神，哪怕是宣传图里那些敌人的眼神也好。
总归不该是这样的。
他们的车已经越驶越远，淹没在沙尘里。
看来，他只是碰巧看到了混在英雄里的懦夫，一定是这样子的。
他重新坐直，眼神却飘忽不定，慢慢飘到了目前唯一能观察的老兵上。
维克多早就在看着他了，不是幻觉，不是幻想。
就是在盯着他，用和那些伤员同样的眼神。
他死死抓住怀里的那件军装，像一名溺水者抓住浮木，直到将军装抓的褶皱，才猛地清醒的松开。
维克多只是轻描淡写地摘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再戴了回去。
爱伦逃一般的躲开视线，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军装，手指无意识的磨搓，感受着它粗糙的布料。
他们一定是宣传画里总是在批判的懦夫，一定是这样！
他们应该庆幸克雷斯特是一个包容的国家。
对，应该庆幸。
卡车又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先前被兴奋压下去的晕眩再一次涌出。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摇摇……
爱伦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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